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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古祸水命多舛
公子心机深似海
棋令三千
4001

身上的伤完全养好之后,许恒会去围观罗伊工作——其实他只是闲来无事,要做的事目前没有任何进展,便想着与其在床上躺着虚度光阴,倒不如出来感受一下边关人民的风土人情。

却没想到,会碰见罗伊。

她用了炭把自己的脸画花,头发也没梳,衣裳也脏兮兮的,捧着个破碗蹲在角落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到处转着打量来往的行人。

许恒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往下看,视线刚好落在她在的角落。

那时候他已经被赶出林庭家里大半个月了。

他还记得那天罗伊歪着脑袋跟他讲道理,装着一脸为难:“先不说你我男女有别,你且看我穷成这个熊样,没理由也没本钱养着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对吧?”

许恒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转头就在镇上最大的酒楼付了小半年的定金。

罗伊:“……”

有钱你特么不早说!

罗伊哭丧着脸,一路依依不舍的看着许恒和他的银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但她心大,平生最不会做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许恒走就走了,她在心里可惜了那些银子半天之后就过去了,且确实没想过,自己会再遇见许恒。

但这个想法其实有些不切实际。毕竟这镇就这么大点儿,虽然称不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也差不了多少,因而许恒右手托腮撑在桌面上,视线一旦落在罗伊身上就没有再移开。

他这么看了好几天,渐渐的,竟然被他瞧出了些门道。

“原来是个披着乞丐皮的贼啊……”他低声沉吟。

然而他多年的教养不许他贸然对旁人的求生方式做出评价,所以他并不为此低看罗伊,更何况就这几日看来,罗伊也不似普通的盗贼。

许恒换了个姿势看罗伊碰瓷。

被碰瓷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商户,罗伊很讨厌他。

这商户名叫刘丁西,好色成性,调戏过不少良家妇女,十分惹人厌烦。前年看上了一位十五六的姑娘,强娶不成,竟然逼得人全家都死在了荒郊野外。但因为他有个叔叔在邻镇做官,这事就这么被压了下来,甚至还被他拿来做了酒后谈资。

罗伊强忍着恶心,在那人经过自己身边时扑了上去,爪子在他的长袍上留下了两个鲜明的指印。

刘丁西今日有个重要的客人要见,又听说那客人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所以特地换了件纯白的衣裳,做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谁想刚一出门就被这么个晦气东西碰上了。

他朝地上淬了口唾沫,抬脚使劲儿踹在了罗伊小腹的位置,同时恶狠狠骂道:“滚滚滚,哪里来的脏东西!”

罗伊被他踹了一脚,应该是伤到了肋骨,痛感从腹部以下渐渐蔓延至全身,手上也没了力气再抓他,便捂着肚子赔着笑缩回了角落。

她动作一向很快,从人身上拿个东西不过眨眼间的事,任谁都发觉不了,可刘丁西是商人,走出两步就要摸一摸自己的钱袋,摸了个空后先是一愣,下一秒就想起了那个突然扑到自己身上的乞丐,顿时恼红了一张脸,转身骂骂咧咧的又拐了回去。

但那时候,罗伊已经不见了。

她被许恒揽着腰,看见对方足尖在墙面上一点便带着她轻易翻了个墙头。

她张嘴想喊,话未出口被许恒半强迫着扭头看见气势汹汹折回来的刘丁西,便老老实实把嘴给闭上了。

笑话,这种时候当然还是保命重要些。

她呆在许恒怀里,没有注意到对方在抱她时刻意略过了她受伤的肋骨,只悄悄伸出一只手捂着肚子在心里骂:“他奶奶的……下手可真狠……”

她打小混迹在各色人群里,许多脏话算是张口就来,为此林庭不晓得说过她多少次,可她就是改不掉,却没想到,在林庭走后,还会有人因为这件事骂她。

许恒抬手轻轻压了压她受伤的部位,在后者疼的飙泪并要说脏话时神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罗伊咬牙把脏话咽了回去。

他那一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可偏就带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罗伊无意识犯怂,撇着嘴不再看他,表情太过忍辱负重,还惹得许恒看她时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罗伊一如既往的没注意,痛意稍微减缓之后就开始跑神。

她和许恒也算是老熟人了, 因此眼下这种情况说谢谢总觉得虚伪,可不说吧,他们又确实没有熟到这一步……

罗伊脑子转的飞快,刚想出一个折中的打招呼方式就被许恒给截胡了:“你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筹路费?”

“啊?”罗伊懵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许恒也不在意,把罗伊放平后回身去翻之前剩下的膏药:“你不是想去找他吗。”

……

她的意图明明那么明显,却总是天真的觉得没有人看的出来。

既然被人说破,罗伊也不再纠结:“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可以筹集路费的方法了啊。”

她确实老早就打算好要去找林庭,可她身上没有钱,又没有正经工作,只能像从前一样耍些小偷小摸的手段。

罗伊挑眉,觉得接下来许恒就该问她为什么不找个正经工作做了,于是她刚刚在脑子里编好一个说辞,就看见对方同样挑了挑眉对自己道:“黎城不比你们这个小地方,你这么贸贸然离开,怕是花上大半年也找不到人。”

“但是……”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罗伊一眼:“我可以帮你。”

这话说的太出乎预料,罗伊一下张大了嘴巴。

她晓得许恒是从黎城来的,从出手的阔绰程度来看,约摸还是个富贵人家,因此若是有他相助,找人这件事一定是事半功倍。可她与林庭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早就不再相信这世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因此她合上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许恒看了半晌,然后勾着唇微微一笑,说:“谢谢,不用。”

你们有钱人啊……她想,都是吸血的牛虻。谁知道你会就此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我可不想搭上我这条小命。

她小声嘀咕,唇瓣张张合合像一只正在啃萝卜的兔子,意外的可爱。

许恒眉眼俱弯的看着,脑子不经思考就问了出来:“你喜欢吃胡萝卜吗?”

“啊?”

罗伊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眼珠子转啊转的,看见许恒没有半点尴尬的样子才摸摸鼻子道:“还行吧,我不挑食。”

何止是不挑食,穷人家的孩子,以前饿的狠了她连树皮都吃过。

哦。

许恒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也没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反而就着这个接了下去:“既然喜欢,晚上吃萝卜吧。”

于是到了晚饭时间,罗伊盯着桌面上的萝卜,白菜,以及各类青菜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

她挑了两口青菜放在嘴里,半晌,突然放下筷子神情严肃道:“其实除了萝卜,我还爱吃肉……”

“大鱼大肉尤甚。”她补充。

许恒一下就笑了。

他以前笑时总是淡淡的,唇角只有一丁点弧度,眼下却像是真的开心,胳膊撑着桌面笑的一抖一抖的,引来许多客人侧目。

罗伊觉得羞耻,低着头把脸使劲儿往菜里埋。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许恒暂住的那家酒楼。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许恒一直没有提出让罗伊回去,他不提,罗伊也乐得清净,甚至抱着能省一顿是一顿的心态,她最近在许恒这里蹭吃蹭喝的格外开心。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吧!

她这么想,看许恒就跟看一会动的钱袋似的,直到眼神太过露骨招惹来许恒的视线才重新低头把脸埋进面前的碗里。

许恒看她一眼,却不做过多纠缠,收回视线就安安静静的思考自己的事。

他于早上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说黎城那边新皇已经开始在着手换掉朝堂上仍在拥护太上皇的老臣们,估计很快就会把手伸到他们左相府,届时就算太上皇归来,只怕也很难再有势力对抗新皇,所以……

许恒把手中的信纸放在火上燃尽。

他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然而这边他才刚下定决心,那边罗伊居然又给他惹事了。

他端着茶杯在桌前坐好,面上一派浅淡笑意:“阁下有何贵干?”

大约是瞧他性子温和,对面那个生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拍,道:“有何贵干?你们家小厮把我们少爷给打破相了!还敢问我有何贵干?!”

……

许恒转身看了罗伊一眼。

罗伊哼着小曲儿仰头把视线转到了一边。

说实话,一般情况下罗伊是不愿意惹事的,更何况眼下林庭不在,也没了人愿意帮她收拾这些烂摊子,但今天这件事,委实不能怪她。

易千南与她算是旧相识,虽然这相识并不是多好的回忆。

罗伊曾经在一家酒馆当酒保——是的,她曾经是有正经工作的,罗伊咸鱼翻身一般把胸脯往前挺了挺。

她嘴巧会说话,手脚又麻利,在酒馆里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但酒馆这种地方,来来往往总有几个不正经的,又见她模样生的俊俏,便总想着嘴上调戏她两句。

不过这酒馆来往最多的还是男人,谁也拉不下那个面子真的对一个同性动手动脚,所以罗伊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时间一长还真叫她给碰上了一个异类。

易千南第三次把手覆上倒酒的罗伊手背上的时候,罗伊终于忍不住假笑着开口了:“易公子,大家都是男的,您这有点儿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易千南用力握住罗伊的手不让她抽开,甚至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道:“都是男人,这点儿肢体接触算什么?”

恶心的罗伊浑身止不住一哆嗦。

这易千南和刘丁西一样,都是边城一霸,不同的是,易千南生有一副好皮囊,是这边陲小镇上绝大多数姑娘的梦中情人,但他放荡惯了,不开口时还能端着一副公子如玉,一开口便是彻彻底底的破灭。

罗伊使了好大的力气也抽不出手,只好继续假笑:“个人癖好我不作评价,可您不能强迫大家都跟您一样不是?”

易千南听的好笑,桃花眼一弯追问道:“什么癖好?”

什么癖好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罗伊在心里翻白眼。

虽然她心里对易公子这种取向并没有什么偏见,毕竟喜欢谁这是人的自由,但你说实话,在你们断袖界,强取豪夺也是不对的吧?!

总之易千南就这么缠上了她,隔三差五的往她这酒馆跑,跑的次数多了全镇都知道易家少爷看上了一个酒保,而这酒保,切切实实是个男的。

闲言碎语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在两人背后嚼舌根,这事儿自然而然也就惊动了易千南他爹。

易老爷算是个商界的传奇,整个镇子的经济命脉都握在他手上,于是他手指头微微一动,罗伊跑堂的这家酒馆就易了主,她也就跟着被辞退了。

后来她又陆续换了几家商铺工作,无一例外都是这个结果。

所以……不是她想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而是这个镇上,实在没人敢要她。

她也快委屈死了啊,都不敢和林庭说实话,每次去找他都要提前换过衣裳洗过澡,然后告诉他,自己干活的地方有点儿远。

林庭往日不常出门,听罗伊这么说也不曾怀疑,只一遍遍的嘱托她在外一定要小心,莫要被人欺负了去。

罗伊拼命点着头笑,把满腔的委屈都咽回肚子里。

她原本就是受得起委屈的。

她小声跟许恒讲这些原委,略过了被易老爷为难时所吃的那些苦,还有走在路上被人指着后背骂“伤风败俗”时的难过,只在提起林庭的时候,微微变了音调。但又很快调整过来,瞥见许恒投来的视线时还再度往前挺了挺胸。

“谁让我生就一副祸水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