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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柳暗花明
婉香
水君子
3450

天渐渐亮起来,神武门大开。到了这里,宫女们都纷纷下轿,排成整齐划一的队伍,缓步进入紫禁城。

婉香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偷偷地抬眼四处张望。紫禁城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大!队伍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竟然还没有离开神武门。也许是藏着太多心事,众人觉得今天这条路,竟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一个太监走过来,大叫一声:“停!”众人这才敢停下来。婉香稍稍抬起头瞄了一眼,只见眼前牌匾上挂着大字招牌,上边写着三个大字“内务府”。听说,新来的宫女都要在这里接收培训,过了关才能够分配给宫里的主子使唤。果然,一个小太监领着白嫲嫲进入内务府,其他嫲嫲纷纷嘱咐自己教导的小宫女,等会进入内务府,就正式成为宫女,要学着聪明伶俐点,别呆头呆脑的误了事,丢了自己的性命不算,还拖累了教习嫲嫲。

到了内务府,白嫲嫲先把宫女们安顿好,然后令人召集她们到大厅里集合。

在大厅里,早有好几个教习姑姑等着众宫女们到来。这几个教习姑姑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人,眼睛骨碌骨碌地打转,拿眼神儿,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婉香虽然也算是泼辣的,在众宫女中年龄稍微大点儿,还懂点人事,被她们这样上下打量着,仿佛身上被脱得赤条条似的,浑身上下不自在得紧。

一个长着高颧骨的姑姑走到婉香面前,说:“这丫头长得挺俊俏的,模样儿看着还算清秀,干脆就跟我吧。”

就这样,婉香就跟着永贤姑姑,成了她的人。

如果不是在深宫之中,你永远搞不清阶级是个什么东西?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在深宫面前只是小菜一碟。不但婉香有这样的感觉,连其他一起进宫的宫女也有同感,所谓的教习姑姑,全是一群曾经受了巨大创伤的荷尔蒙失调综合征患者。她们会忽然之间大发雷霆,对着手下的宫女不是打就是骂,而且骂人的话一套一套,滔滔不绝又毁人不倦。各种惩罚手段更叫人目不暇给,每天都有新花样给宫女们全新“享受”。虽然永贤姑姑也经常动不动打骂婉香,但婉香只觉得这个女人非常可怜,因为她曾经受过的苦难竟然那样深,以至于她不找到一个发泄对象就失去平衡,不知道自己还算得上是个人,是个人就应该有个人样,最起码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是要有的。

劳累了一天之后,本应该享受睡觉的乐趣,但现在对于婉香来说,睡觉反而成了一种负担。作为宫女,她不可以劈开腿睡觉,不可以仰面朝天睡觉,只能够让自己的身体保持两条腿缩起来,两手放在胸前紧缩起来的姿态。据说这样睡觉才能够驱赶邪崇,不让邪气侵袭紫禁城内的主子们。就为了这睡姿不正确,婉香都快要记不清,被永贤姑姑打过多少回了?

这天夜里,婉香已经累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物资外虽不时地有人走动,但婉香还是很快就进入了甜梦之中。正当她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永贤姑姑从床铺上拉了起来。

永贤姑姑头发有点散乱,微微穿着粗气,样子看起来有点惊慌失措,但是揪着婉香胸口上衣裳的手依然强而有力。

“早就跟你说了多少回了?睡觉的时候不能够叉开两条腿!”永贤姑姑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有点刺耳。

这一来,婉香一下子就清醒了。虽然这种梦魇般的感觉反复出现,但这次,与过往任何一次梦魇都不一样。永贤姑姑像狗一样,嘴里呵着粗气,脚步有点散乱,但是落在婉香身上的拳头却像雨点,打得婉香失魂落魄。啪的一下,永贤姑姑一个耳光打在婉香脸上,婉香只觉得头晕脑胀。

“姑姑,别忘了宫里的训诫。”一直站在永贤姑姑身边的一个老宫女把永贤姑姑高高举起的手死死抓住。幸好是这样,婉香才避免了再一次被打脸。

婉香捧着脸,躲在一旁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四周冷冷清清,没有谁会可怜这个小孤女。永贤姑姑冷冰冰的看了婉香一眼,烛光下,婉香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何其熟悉?当年,她还不是那样挨打受骂的吗?能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还不是因为自己做事机灵?你婉香才刚刚入宫被打了几下就哭成这个样子,往后怎能成大器?一想到过去自己受的屈辱,永贤姑姑的内心又不平衡,婉香就是那个给她找到内心平衡支点的人,婉香哭得越伤心,越能解开她当年的心结,只有把婉香折磨得更狠,才更能体现过去受折磨的价值。想着想着,永贤姑姑干脆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恶狠狠地走到婉香身旁,准备拿鞋子狠狠地抽她一顿。

正当永贤姑姑高高举起手的时候,周公公到了。他把永贤姑姑的手一巴掌打落下来,阴仄仄地说:“哼,大半夜的还在打宫女,有你这样做教习姑姑的吗?”

“她睡觉的姿势太难看,而且屡教不改,我这才打她的。平日里,我对婉香是很呵护的,不信你问问她。”永贤姑姑一边给周公公解释,一边给婉香递眼神。

婉香还在一旁呜呜咽咽地哭着,周公公过去扶她起来。周公公把婉香拉到灯下的时候,看到她脸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周公公怒目瞪着永贤姑姑,大声呵斥:“你要作死啊!你头一天进宫当教习姑姑吗?打哪都行,就是不能打宫女的脸,这个老规矩你怎么给忘了?”

周公公一发火,永贤姑姑吓得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透一口,身子还筛糠似的颤抖着。永贤姑姑知道,周公公为人虽然阴,但是城府极深,轻易不会发火,也不会得罪人,如果他真的发火,那是愤怒到了极点,而且你的行为可能威胁到他的职位甚至安全问题。

“奴婢知错!下次一定不敢这样做了。”

“哼,还有下次?你一百个人头都不够丢。”说完,周公公一脚提在永贤姑姑的脑门上。

咚的一下,永贤姑姑掉在地上。

“去,帮婉香擦洗干净,给她脸上涂上最好的胭脂水粉,再换一身好点的衣裳。老佛爷这几天身子不爽,睡觉很不安稳,再加上中元节刚过,估计有小鬼邪崇的出来侵犯人。婉香出生的时辰阳气最盛,而且又跟师傅在一起学过祛除小鬼的方法,正好叫她给老佛爷侍寝。”说完,周公公坐在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闻了闻,喝了起来。

永贤姑姑万万没想到,婉香才来没几天,竟然就有机会去给老佛爷侍寝。当年,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蹭上了给老佛爷洗脚的份儿,这小丫头竟然如此快就上脸了,这怎么行?永贤内心一万个不平衡,那醋劲儿连嘴都是酸的。她跪在地上,恳求着:“周公公,婉香是我教习的宫女,给老佛爷侍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在宫中呆了十年八年的宫女才有机会,如今她才刚来,什么事情都还没有上手,万一侍寝的时候出了差错,惹老佛爷不高兴,我们俩的头可能在脖子上呆不安稳啊!”

周公公瞪了永贤一眼,说:“昨儿不是你去侍寝的吗?你在这宫中呆了二十多年,结果如何?老佛爷还不是做了噩梦,半夜里醒了?你还不是被鲁嫲嫲罚跪了一天一夜?这不是才刚回来,就下死手地打宫女撒气?”

原来永贤姑姑下死手地打自己,是因为在太后那儿受了气。婉香现在有点明白,为何永贤这次对她出手特别重,每一巴掌都想指她于死地。

那永贤被周公公说穿了,羞愧得满脸通红。幸好那是夜里,昏暗的烛光下,谁都没有留意到。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子,永贤姑姑打算继续阻止婉香去给太后侍寝:“周公公,昨儿个我是被鲁嫲嫲罚了,但是太后发噩梦,又不是昨儿个才起的。前些天,就经常听到侍寝的姑姑说,太后最近都睡得不太安稳。连我们这些旧人都伺候不了,婉香这个毛丫头,怎可能伺候得了呢?”

“哎……”周公公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老佛爷为了江山社稷一直劳心劳力,打从洋人轰开了大清国的国门,老佛爷这睡觉不安稳的毛病就经常发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能代替老佛爷做噩梦,唯有想办法让她睡得安稳些。你以为本公公不知道婉香才刚入宫,什么事都不懂,有可能让老佛爷不高兴?可咱这是没有办法啊!昨儿个,萍姑姑被鲁嫲嫲拉出去打了几十棍,这阵子半死不活地躺在慎刑司里头,你难道不知道这事吗?”

永贤姑姑被罚了一天一夜,外头的信息半点不知道,回到内务府,已经是深夜,哪里晓得萍姑姑竟然已经出了这样的大事。一想到和萍姑姑共事的那些时光,永贤不禁有兔死狐悲的伤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周公公很讨厌宫女在他面前掉眼泪,虽然这是常事,但他不喜欢婆婆妈妈之事。他踢了永贤姑姑的小腿一脚,不耐烦地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冒险让婉香去给老佛爷侍寝了吧?要是这几天晚上老佛爷还不能安稳睡觉,不但侍寝的姑姑有危险,连你我的人头都不敢保一定放得稳。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婉香去试试。”

原来如此!永贤姑姑不得不佩服周公公的勇气与心机。让老佛爷睡好觉是大事中的大事,假如婉香能够做好这件事,老佛爷只会认为是自己教导得好,到时候,也许自己和周公公都能得点好处。如果婉香把事情搞砸了,顶多就是她被老佛爷拉出去乱棍打死,反正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别人的死活,永贤是管不着的。

这样一想,永贤姑姑的嫉妒心被抚平了。她拉过婉香进入里间,开始尽心尽力地给她打扮起来。

屋外,周公公哼起了小曲儿。那歌声虽是调不成调,但在这不平静的夜里忽然听到,竟然能给人些许安慰,听起来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