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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流连叠彩园
婉香
水君子
3186

与婉香促膝长谈,这是崔凤凤和这个妹子见面以来的头一回。崔凤凤给婉香谈的,也不是什么真心话。她是个没有心的人,跟谁谈话都谈不到心上去。对于父亲的死因,崔凤凤更加是不会说实话。虽然婉香隐隐约约感到崔凤凤沦落青楼不是简单的事,但既然她可以隐瞒,也就只好不问。

其实,崔凤凤在叠彩楼混得也不怎样。刚开始,老鸨不知道她只是个草包,原以为她还懂点琴棋书画,而且出身也好,虽然是没落的官宦人家,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未失。没想到崔凤凤是个大草包,虽说琴棋书画都懂得点,但是书画就跟入门级的水平相当,下棋也下得不怎么好,而且每次输了还会装疯卖傻,就是不肯赔钱。姐妹们赌博一下,耗费一点点钱图个开心而已,但崔凤凤却计较得很,搞得整个叠彩园的妓女都瞧她不顺眼。至于弹琴,更加不用说的了,来来去去就会一曲《渔舟晚唱》,而且一曲还弹不完,比一些名妓的丫头都不如。日子长了,叠彩园里谁都瞧不起崔凤凤,她的身价也是每况愈下。崔凤凤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但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她必须把自己武装起来。就可惜有头脑的人的武装的是智慧,像崔凤凤这种没有头脑的人,用以武装自己的就只剩下暴力了。

婉香从宫里逃出来的那个夜里,本躲在狮子下避风寒,却不想到迷迷糊糊中睡着了觉,睡梦中两条腿伸了出来,崔凤凤从外头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婉香的脚绊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她就没头没脑地抡起马鞭抽打婉香。要不是婉香和她早就认识,早就被她打得皮开肉绽。也因此,婉香对崔凤凤并没有多少同情,虽然她的现状实际上是够的上令人同情的。但骨子里,婉香恨着她。

崔凤凤何尝不知道,全世界的人都恨着她。叠彩园里,没有一个人瞧得起她,连丫鬟对她都爱理不理的。婉香对她当然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当然,这也是她自己找的,因为她对婉香从来也不怎么好。但是,婉香是块肥肉,虽然现在她还是被紫禁城里的人通缉,但现在洋人和义和团都闹得凶,老佛爷不会为了一个小宫女大费周章。崔凤凤好歹都是官宦人家出生,知道宫廷和官场那一套。现在,她把赌注压在了婉香身上。婉香的美丽温婉,崔凤凤看在眼中。假如婉香能够成为叠彩楼的头牌,谁还敢欺负崔凤凤?

就因为打着这样的坏心眼,崔凤凤才会对婉香如此亲昵,以至于婉香差点以为遇上了另外一个人。当然,除了在门口被崔凤凤鞭打的真实以外,婉香一整晚上都以为在梦中。

梦境依然继续,崔凤凤令小丫头热了温酒上来,还备了几个小菜,跟婉香一边吃喝,一边闲话别后的情状。

在酒精的刺激下,婉香变得有点话多。毕竟啊!婉香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不知道崔凤凤对她忽然之间好起来,其实是有另外的想法。

崔凤凤看婉香喝得微醺,便令手下的小丫头把婉香抬到自己床上去休息。另一方面,她又亲自请来了老鸨,让她看看正在熟睡的婉香。婉香躺在画满春宫图的帐幔之中,虽然还是满脸稚气,但难掩容颜的清丽脱俗。老鸨见过多少花魁?尤其是京城重地,能够在叠彩园这种一等一的妓院走红的女子,大多数都是才情与相貌都超人一等。婉香的美丽与一般女子不一样,她的美丽是脱俗的,使人见了以后仿佛喝了一杯清新的茶,必须细细品味,方能体会其中的美妙。老鸨一见了婉香,就喜欢得不得了,听崔凤凤说,自家这个妹子除了漂亮以外,琴棋书画样样皆能。老鸨打算,等婉香醒了以后,跟她好好聊一下。若是她肯留在叠彩园,必定让她有机会成为花魁,若是不肯留下,即便是用点武力,也一定要得到婉香。

虽然晚上和崔凤凤聊天到深夜,几乎没怎么睡觉,但婉香还是醒得很早。这是她的习惯,在宫中,每个人都有非常重要的岗位要工作,一丝一毫都差错不得。慈禧太后虽然大权在握,但她是个勤奋和精力旺盛的女人,一大早就会起床,醒了以后,乳娘就会到慈禧太后的房间伺候她喝母乳。外头传得轰轰烈烈,说慈禧太后吃母乳美颜,这是真的!婉香侍寝完了以后,鲁嫲嫲必定让侯在门外的乳娘进去,给慈禧太后哺乳。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是官宦人家的妻子,刚刚生下来孩子以后,就被逼宣召入宫当慈禧太后的人肉奶牛。除了母乳美颜,慈禧太后还发明创造了不少美颜的绝招,大部分都从宫廷里流传出去,其中一部分是真的,这些都是由宫里出来的宫女、太监外传的,也有一部分是假的,这些就是民间胡编乱造的。营销这种东西,并非现代人独有,古已有之,只要打上慈禧太后的名号,莫不令人称羡。

慈禧太后喝人乳养颜的妙招,青楼中人学了去的也不少。故此一大早,就有穷苦人家的女人来到叠彩园门外,贩卖自己的母乳。慈禧太后之所以不到民间征集乳娘,是因为怕穷人家的女人连母乳都不干净,故此非得官宦人家的夫人太太们刚刚生完孩子的母乳才要,但青楼女子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是从女人身上挤出来的母乳就要了。

婉香站在叠彩园门外,看到一大群女人来到这里贩卖母乳,不禁悲从中来。自家的孩子吃不上娘的母乳,却被一群专门伺候男人的女子耗费一点点钱就能够得到。并且,这群女子保持美丽容颜,只是为了取悦另外一批男人。想到这里,婉香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吃着母亲的奶长大的。一想到母亲的惨死,婉香禁不住留下了点点珠泪。

“妹妹,一大早的,为何这般伤心?”

婉香回过头看,一个打扮得颇为妖艳的女人正在后边看着她。

“看到这些贩卖母乳的女子,我有点感怀身世。”婉香擦了擦眼泪,回过身来,看着那名女子。

那妖艳女人走上一步,拍了拍婉香的肩膀,说:“妹子何必伤心呢?生而为人,总是哭的时候多,快乐的时候少。尤其是我们女人,一辈子都是苦的。如果天天感怀身世,我怕把肠子愁坏了还不得到老。还不如学我,得快乐时且快乐,哪管明朝烦恼多?”

婉香笑了笑,说:“姐姐好福气之人,如果人人都有姐姐这幅天生乐观的好性情,世间上就不会有伤心的人。”

那女子听了婉香的话以后,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从怀中抽出带着香气的手帕,摔倒婉香的脸上,又习惯性地朝婉香抛了个媚眼,说:“嗯,妹妹的嘴巴真会说话。我就喜欢妹妹这种嘴巴甜,心里聪慧的人。”说完,拉着婉香的手,一同走进叠彩园。

婉香本来想甩开她的手,但是那妖艳女子的手虽然瘦,但是力气非常大,婉香竟然甩不开她。没办法,婉香只好一路被她牵着走。在叠彩园内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后院一间厢房。这间厢房与前头的所有房间都隔断开来,在后院独立而成一个小世界,厢房虽然与前头的房间都隔开来,但又不是完全隔绝,透过园中的花花草草,依然能够看到叠彩园内的房子,对叠彩园里头的一动一静都能够掌握得到,这种设计真的非常巧妙,能够住在这里,可见厢房主人的地位在叠彩园是非常尊贵的。

那女子推开厢房的大门,带着婉香走进去。还没进屋子里,婉香就闻到一股芬芳的气息。这种气味跟慈禧太后房间里闻到的香膏气味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种能够让人浑身酥软的香气,闻了以后,仿佛体内有某种力量想得到宣泄。

“宝贝,你来,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那女子拉着婉香的手,把她按在一张檀香木做成的椅子上。

婉香连忙站起来,说:“姐姐,这是您常坐的椅子,还是您坐吧。我坐这儿就好了。”说完,婉香站起来,坐在下首一张小点的椅子上。

“妹子果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有教养,我喜欢!”妖艳女子等婉香坐好了以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婉香说:“这是我一手创办的叠彩园,感觉如何?”

“这里的正厅雕梁画栋,装饰得是极有气派;别的女子的房间我没有看过,只是崔凤凤的房间有点俗艳,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家女儿的房间。姐姐这个房间跟崔凤凤的房间又不一样,这里布置得清雅别致,所用的家具都是上等檀香木所制,再加上家具的款式保留了明代家具的典雅和简洁,极有品味的。”

听婉香款款而谈,女子对婉香的学识与眼光也是极为欣赏的。她不知道,婉香在深宫中居住了一年时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点家私与慈溪太后房间内的家私哪有可比之处?只是小巧而已。婉香的见识又岂是普通青楼女子能够相比的?但婉香露了这样一手,令妖艳女子对她更加有了看法,更加希望能够得到婉香。婉香终归还是有点年少轻狂,不懂得这样一来,对方会用什么方法把她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