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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枝独绣
九天霜华
3058

从镇上赶回秀山村已经是深夜了,不过好在位于村口的顾家屋子窗口还亮着烛火,大概是两个孩子还没有睡觉。他们下了驴车安顿好之后,已经过了半夜。这就导致苏袖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她醒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等她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面钻出来之后,往外屋一瞧,发现大娃和二娃都安安静静地围在火炉边儿上,一边看书一边啃地瓜干。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手指上被涂上了黑乎乎的灰,偶尔会沾在书上,白白弄脏了那些好书。二娃心疼得直哆嗦,后来大娃看不下去递给了他一条手帕,没好气地嘱咐道:“吃完地瓜记得擦手,好好的书都被你搞坏了!”

“知道了……”

挨了训的二娃正要去洗手,一抬头就看见了苏袖,忍不住笑逐颜开。“苏姐姐,你醒啦!爹娘做好了饭就出门了,说等你起来热一热再吃。”

苏袖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好奇地问道:“你爹娘去哪儿了?他们没有说吗?”

“不知道,好像是去仲哥儿家了。”

“仲哥儿家?”苏袖平静的脸上,眉梢微微挑动了下,不动声色地追问:“那这个仲哥儿……住在哪儿啊?他为什么不在秀山村里头住呢?”

二娃在洗手之前往火炉里头加了一块儿炭,微小的火光跳动了几下,就开始燃烧起了新炭。这倒霉孩子完全忘记自己的手抓过了黑炭,听到苏袖的话之后,疑惑地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像只猫一样挠得脸上都是黑手印。

“他住哪儿,我不知道,村里其他人也很少有人知道。”二娃踹了踹大娃的脚,问:“哥,仲哥儿为什么不在秀山村住?你知道吗?”

大娃的两眼都盯着书,但是嘴上却很快就给出了答案:“知道,以前这事在村子里头闹得还挺大的。”

“那你说说呗?”

从书里抬起头,大娃瞧见苏袖和二娃都乖乖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当即就有些无奈了。这事好像在村子里头挺忌讳的,要不要告诉他们,大娃也在犹豫。

这时,苏袖说:“我只是好奇而已,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多么善解人意啊!二娃也起哄似的,在旁边凑合着说了句:“不想说就算了!”

“好吧,告诉苏姐姐也无妨。”大娃当时年纪还小,也只知道个大概。“仲哥儿早些年也不是咱秀山村的人,是从西边来的。原本的来历不知道,只知道他拳脚功夫很好,一直靠打猎为生。村子里也有其他猎户,他们心存不善,嫉妒眼红,就合起伙来诬陷仲哥儿,说他欺负村子里的黄花姑娘。”

“……”

“虽然后来查明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不过闹得挺大那阵,仲哥儿被村子里面的人抓了起来,还差点打得没了命。一直到官差澄清之后,仲哥儿都是半死不活的。要不是爹娘救他回咱家养伤,说不定他早就没命了。”

原来如此。

苏袖和二娃的脑子里顿时跳出了这四个大字,苏袖若有所思,而二娃则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仲哥儿对咱那么好呢!原来是承了爹娘的情啊~”

扯完这些闲话,大娃又投入到了书里头,任凭二娃怎么磨他追问都不肯再开口提及这件事了。

听的虽然是别人的故事,但是苏袖却总觉得,这事就好像是自己的未来一样。如秀玉婶所说的那样,秀山村的确是个很排外的地方,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而且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人心,贪婪自私又妒忌心盛,只要被这样的人盯上了,她就会和仲哥儿一样。

一想到这里,苏袖就坐立难安。

她站起身来,正想着去伙房给自己热点吃的,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退了回来,问大娃:“今天没有人在院子外面蹲守吧?村子里的那些人……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两个孩子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然后齐刷刷地摇了摇头。他们显然不知道苏袖在说些什么,而苏袖也没有再跟他们解释什么,披上了大氅就出了屋门。

在秀山村南面的高山上,树木林立,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偏僻又无人居住的山上,掩藏着一栋架起双层的小木屋。大约是怕地面潮湿,底部叠起了厚厚的一层树板来隔潮。因此,想要进入屋子里头,还得多迈几个台阶。

住在这儿的人显然并没有圈地为院的意思,而是任由山中的动物在周边游走。住在这儿的人显然是对打猎很有一手,长弓在屋内的墙上挂着,箭筒里的箭许是因为多时没用,箭头有点发钝了。

男人将箭筒整个都从屋子里头拿了出来,将每只箭都抽出来,用小刀将箭的锋利刃处削了几下,还打磨了好一会儿。

一个人住在这儿的男人很是沉默,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然而就是片刻之后,他的耳朵稍稍侧了一下,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

脚步声和人的喘息声在这片林子里响起,只见男人僵硬的脸上表情渐有缓和,他将箭筒收了起来,再次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两位辛苦从山下爬上来的夫妇。

正是早早出门了的顾万山和秀玉婶。

顾万山在这个时候还嘲笑秀玉婶:“早说你们女人的体力不行吧?偏不听,非要跟着来。现在累成这个样子,下山还要走这段路呢!”

秀玉婶气喘吁吁,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看着前面的山屋了,这才松懈下来,站在原地缓了缓,骂道:“就你话多!今儿这不是仲哥儿的生辰嘛,我一早起来做的糖糕,你等会儿记得说点好听的话、听见没?”

男人远远地就听到了秀玉婶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从屋子里走出去,顺着小路去迎接他们。

“哎呀,仲哥儿,可算到走到你家了,这一路上可把我给累的啊~”

山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干巴巴腐化后的落叶,因为前几天下过雪的关系,山路还特别滑,不好走,稍微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打踉跄。男人好意地伸出手想扶一把秀玉婶,但是他脑子里闪过几个不堪回首的画面,又迟疑着将手给缩了回来。

哪知缩到一半,就被秀玉婶一把手给抓住了。她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小子,伸出来的手咋还想着缩回去呢?快!帮婶子搭把手~”

她怀里的包裹随后就塞到了男人的手里。

男人一手紧抓着包裹,另一只手拉了秀玉婶一把,站在了小屋子外面的开阔的平地上时,秀玉婶才松了口气。三个人没在外头受冷,进了屋子里头顿时感觉到一阵暖意迎面扑来,简直不要太暖和!

把大门关上之后,秀玉婶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他这屋子。别看小屋子外头是用木头一根一根排出来的,那些不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装饰罢了,里头的墙都是实打实用砖砌好又抹了一层平泥,刷上了白灰的墙面别提有多整洁了。只是墙上挂着一把弓,配合着桌上还放着的一把箭,看着就有些让人身上泛着冷意。

这小屋子是双层的,顺着墙角还有个窄窄的楼梯,上去就是二楼。秀玉婶把带来的东西放下来之后,就好奇地走到了楼梯上头,来到阁楼。她不由得惊叹道:“哎呀,没想到这里的视野还挺开阔。”

阁楼上放着一张小床,床褥整整齐齐,上面盖了一层花被单,一看就是没人在这儿睡。而且在阁楼上还堆积了很多动物皮毛,似乎是因为射箭把猎物射穿了洞,剥下来的皮毛不好卖,就堆放到了这里。

这阁楼有四面都是窗,至于这窗户是为了赏景还是为了观察别的什么,一切就都不得而知了。

稀罕地从阁楼上下来之后,秀玉婶跟着坐在了桌前,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水杯暖了暖手,欣慰地说道:“看你在这儿过得还好,婶子就放心了。”

男人在对面坐了下来,略微一点头,然后便静静地看着他们。

顾万山给自己点上了烟锅,将桌上的两个包裹推到了他的面前,眯着眼睛开始吞云吐雾道:“这次卖的钱都在里头了,我应拿的那部分已经留下了,你就不用再另外给了。这次你婶子和苏丫头做的活计也赚不少钱,比你的这点手头功夫差不了多少。”

他说完,秀玉婶便接着说道:“你在秀山村都几年了,婶子早就留意着你的生辰。虽然你不说,不过总还是要有人陪你一起过一过才热闹。你又不肯进村子里找我们,婶子只好亲自给你送些吃的来。”

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显然是有些坐立难安,他嘴唇颤动几下,几乎是想说什么话,可他到底也没开口,只能对着他们两位点头以示谢意。

“这里头有我一早做好的糖糕,给你庆生吃。还有从秋天开始婶子就做的冬衣,你试试合身不,要是不合适婶子再给你改改。”

男人点了点头,屋子里再次陷入了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