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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枝独绣
九天霜华
5026

苏袖往他的身后张望了下,复又低头揉了揉眼睛,免得自己失态,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万山叔,秀玉婶子没来吗?我还惦记着怕她担心我,就叫仲大哥传话给你们。没想到你今儿就来了!”

“诶,她找不见你,急的嘴上都起火泡子了。”顾万山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放开始询问她:“丫头,叔问你,你可得老实回话。”

“叔,你尽管问就是了。”苏袖见他脸色凝重,想着应该是要问她失踪的缘由。

果真,顾万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后握住了茶杯,像是在斟酌用词。片刻后开口就问她:“你是怎么掉进河里的?”

苏袖见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她抬眸看了一眼仲承松,淡淡地问了一句:“若我说出来。万山叔可会包庇村民?”

“苏丫头啊!”顾万山睨着她,也看了一眼仲承松,这才道:“你太不了解你万山叔了。如果我是那种只为了自己而枉顾性命的人,那当初就不会把你从村口捡回来,也不会留着仲哥儿在我家里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直到最后才捡回一条命。这世上的难事儿多得很,你帮顾家一把,叔肯定是要还你这个恩情的。”

苏袖闻言低头赔了个不是,温声细语地说道:“是我小心眼,把万山叔想的太不堪了。可我自打离家以后,遭逢的尽是恶意,唯一有着一点好处就是遇着了秀玉婶和万山叔你。”

“那日我被李家媳妇叫去教她做女红,半道上遇着了花姨。她劝说二娃去玩儿,说要亲自带我去李家,因为她要给李家媳妇去送鸡蛋,说是顺路。”

她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细节也描述得相当清楚。当她提及自己被一次又一次按入冰冷的河水中凌虐时,就连仲承松也有些听不下去,眉头皱得犹豫峰峦重叠。他仍记得这副弱不禁风的身躯在河水中被冲刷的飘零场景,翻过她的脸时那一瞬间撞击心扉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惋惜。

人心可以恶毒到什么地步?恐怕谁也无法预料到。

听罢了苏袖的讲述,顾万山惊愕之余,只有痛心了。他身为村长,却拿这些个刁民没辙,以致让他们越来越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以为只要人到了秀山村,他们就能掌控得了别人的生死。太把性命当儿戏了!

见顾万山似乎进入左右为难的境地,苏袖便说道:“万山叔,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便当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过吧。往后我也不会再回秀山村给你们惹麻烦。仲大哥应了我,可以让我住这儿,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就是。”

“丫头,你可是寒了心?”顾万山摸索着自己的烟锅,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他见懂事的苏袖把热乎的水杯推到他跟前,顾万山忙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我说了,这事儿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就绝对不会食言。丫头你应当不会心软,我也就跟你明说了。现下还不是要收拾这帮娘们儿的时候,你暂时先在仲哥儿这里养养病,散散心。等着叔,给你带好消息来。”

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顾万山一副心里有底的模样。见状,苏袖也不会再过问此事,反而把目光转到了他带来的包袱。

见她满脸好奇,顾万山这汉子难得露出了不怎么自在的表情,用有点虚的语气说道:“这是你和你婶子上次从闲云布庄带来的那些丝帕和布料针线。你婶子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别再操心这些。不过我估摸着你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村里,我就给你带过来了。五叔那事吧……还真是拖不得。”

苏袖掀起眼帘瞧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葱玉指半掩着口轻笑:“不碍事,蒙仲大哥照顾,我的病好多了。白天里有些事干也好,省得我总去烦仲大哥,惹得他嫌我。”

被点了好几次名的仲承松心中默默地想着,他一点都不介意被烦,更加不会嫌弃。

顾万山略含深意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突然想道:这两人要是能成事儿就好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拉郎配了的苏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顾万山说道:“叔,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等过些时候,秀玉婶有空了,你们再一起来看我就好。”

“成。”顾万山最后还是拿起了那杯子,喝了一口茶水。“这就开始赶人啦,我正好有事,就不多留了。仲哥儿!”他在仲承松的胸口上捶了捶,四五十岁的大汉了还冲着仲承松抛了个飞眼,意味深长。

让仲承松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直到他刚把顾万山送出了门口,才听见顾万山对他小声说道:“苏丫头人不错,心眼儿也好。你也不小了,考虑考虑终生大事,要把握住机会啊!”

仲承松:“……”

这位大叔一脸我都懂你不用谢我的表情,看得仲承松哭笑不得。都说人一上了年纪就爱拉红线,以前有人是这样,现在身边亲近的大叔也是这样,仲承松真不知道此刻的心情为何。

然而在他转身之后,一眼望见那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在桌上摊开了那些料子针线时的认真样子,只觉得自己心跳似乎都漏了几拍。

再好的风光事物,都不及眼前此人。

忽觉自己的心境在短短几日里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仲承松暗忖道:莫非自己真的该成家了?他摇了摇头,便又接着去烧水褪鸡毛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无疑是苏袖最轻松快乐的日子。每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就算是起得再晚,也会有一碗鸡蛋羹在醒来之后等着她。白天的时间充足得很,趁着光线好做做针线活儿,手帕本来就不难绣。丝帕料子好,随便绣个鸳鸯戏水或者是花丛蝴蝶都很得姑娘们喜欢。最难的还是那身嫁妆。

像以前一样,苏袖开始起早贪黑地为绣制这嫁妆下功夫。她早年的习惯便是如此,一旦投入,从早到晚,不吃不喝,谁也不搭理,一门心思就扑在刺绣上头。

不过在仲承松这儿,这点习惯恐怕是行不通了。

仲承松这天摸黑早起,想着趁苏袖还没醒的时候,去隔壁山头上收一下为了捉猎物留下的夹子。谁料到他收拾好了装备正要出门,就看见桌上的烛火亮着,一个人影已经坐在了桌边。看那只手捏着针来来回回,一猜就知道是苏袖了。

他有些无奈。

苏袖原本已经比划好了那周家小姐的尺寸,也裁量好了衣裳,等缝制起来就可以在上头做刺绣了。她一早起来开始在大红色的嫁衣上拿着几根针一通比划,正要下针先描边的时候,就感觉一个人影慢慢靠近,在她猝不及防地时候,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直接送上了阁楼。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之后,苏袖这才发现,抱起自己的家伙正是仲承松。这男人怎么出现的时候总是神出鬼没的?

她扑棱了几下,见男人丝毫不受撼动,有些无奈地锤了捶他的肩头。“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男人一点都不肯听她的话,反而直接将她塞回了被子里面,指了指外面还发黑的天色,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苏袖就躺在被子里面,想着等男人走了以后她再起来接着去做绣活儿。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自己竟然会在等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又睡着,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白了。而且看日头,连清早都过了。

苏袖愤愤地掀开被子,正想着要下床去找仲承松那个男人算账,刚走到一层的屋门口,男人就从外面进了屋子。还没等她先指责这男人,就见他从黑色大氅里面摸出一只浑圆的小白兔来,全身毛绒绒的,特别可爱。

任何心地善良的小姑娘都抵挡不了像这种可爱萌物的诱惑,就连苏袖也不例外。

她初见那只小兔子时,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啊!兔子!”这软乎乎的家伙被仲承松放到了自己的手里,苏袖把自己要找男人算账的事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双眼睛好奇地眨巴着,盯着手里这圆乎乎的小家伙惊叹不已。

她以前从没见过这种可爱的活物,而且在她印象里,兔子大都是长得憨憨胖胖还很能吃的样子,远没有这种小巧可爱的样子讨喜。

它全身的毛又短又白,一双耳朵大概是因为太害怕的关系,死死地压在脑袋后面,怎么都不肯竖起来。苏袖好玩地用手指挑了挑它的耳朵,就看到它瑟缩得越发厉害了。

她抬起头来问仲承松道:“这小兔子是哪儿来的?”

仲承松一指躺在院子里面的几只兔子,苏袖大概明白了。感情仲承松这是去捣了一只兔子窝,外面的兔子有大有小,不过却都死了,唯一活着的只有她手里这只了。

得了这么一直新鲜的玩意儿,苏袖一直揣着它玩儿,直到过了晌午,仲承松动手,用竹片给这兔子编织了一只小笼子之后,她才想起自己的活儿还没做完,当下就甩了仲承松一个愤恼的眼神,忙回了屋子里头又去舞针弄线去了。

仲承松就和那只被关在笼子里失了宠的小兔子面面相觑。

这天上有时候真的是会掉馅饼的。要说起这窝兔子的来历,就有些传奇了。仲承松去收夹子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山坡下面有一窝兔子,大一些的似乎要出洞了,正好这个时候有一棵干朽的树倒了下来,直接就把大兔子和后面几只都给砸死了。

就独活了这么一只。

本来仲承松是想着直接也把这只小的给直接拍死,不过又一想,苏袖整天的生活似乎都太单调了一些,弄一只活物逗逗她,让她有些生气也不错。

没想到苏袖把注意力仍旧都放在了这件嫁衣上,用红色的丝线勾了个边儿之后,她就准备在上头加些东西。不过万山叔什么都给拿过来了,唯有一样很重要的工具忘记带了,那就是刺绣必须要用到的撑子。

不知道仲承松会不会做?不如拜托他帮忙做一个好了。这附近又有竹林,应该很快就能做出来的。想到这里,苏袖抛下了手中的活儿,蹬蹬快步走上了二楼,她上去唤了一声仲大哥,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仲承松为了避开苏袖,讲的是男女有别,所以就上了阁楼想换个精干点的衣裳去干活儿,没想到正脱得光膀子的时候,苏袖来了,两个人登时都愣住了。

男人的身体寻常的姑娘家哪能见得到?就算是见着了,也会迅速别开头,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那是别人家的姑娘。

苏袖就不同了,不仅盯着人家看,还看个不停。吸引她目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后背上、侧腰间以及从侧面也能看见鼓起的胸肌上有一道凹凸不平蜿蜒的疤痕。

还有下面挺翘的……等等、那是什么玩意儿?!

苏袖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忙转过身去,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已经回过神的仲承松笑着看她,手上的动作却是麻利地将衣裳换好,走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谁料苏袖像是被火燎了一样,急急忙忙地就往楼下冲,被仲承松又拉了回来。

苏袖捂着自己的眼睛说:“我想找你帮我做个撑子,就是那种……”她一着急要比划,手给撒开了,正打算再捂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仲承松正穿着整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副看穿一切的样子,让苏袖情不自禁地低头掩面。

没脸见人了……把人家看光光还表露得这么傻,她在仲承松的眼里,会不会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子?

就这样,苏袖一直纠结个不停,直到仲承松给她做好了刺绣撑子来找她时,她还用双手捧着滚烫的脸颊,就像只松鼠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互不打扰,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好不容易将一门心思都投入到应接下来的绣活上,苏袖大刀阔斧地开始在嫁衣上绣龙凤样式。成婚时男女双方的婚衣,向来以龙凤、鸳鸯这种成双成对的样式为主,寓意好,还显得格外大气。

在古国皇城里,寻常女子出嫁也是要带龙凤的嫁衣,手中的帕子一定是绣鸳鸯的,还有盖头上必定要绣上最艳的花,盖头的四角分别要坠上价值不菲的宝石,这样才能显得高贵又雅气。

这嫁衣,苏袖给分了里外两层。里面一层是上好的丝绸料子,外面是半透明的轻纱,龙凤绣纹在轻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那才叫好看。皇城中,富贵人家多会在嫁衣上用丝线镶嵌一些亮眼的小玉石或者是纯金打出来的装饰。可周府提供给她的东西实在有限,光凭这些丝线要绣完整个龙凤,也会后面的收尾就不太够用了。

苏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这嫁衣还能怎么改,一时间变得有些愁苦,终日闷闷不乐。

还是仲承松见她不大开心,好几日做绣活都打不起精神来,便在某一天的清早,早早地起来后,叫醒了还在熟睡的苏袖。

“仲大哥?”她就像是一只睁开了惺忪睡眼的猫儿一样,用手不断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就如同猫儿伸出爪子舔着洗脸一样,连唤着他的声音都是软侬细语的,温糯糯那么一声,简直要叫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苏袖坐起身来,努力睁着眼睛问他:“这么早,要做什么?”

仲承松伸手指了指外头,又摸了摸自己已经背在后背上的弓箭,示意她起床出门。

而看懂了这一系列的苏袖瞬间来了精神,她眨巴了下眼睛,有点怀疑的问:“要带我,去打猎?”她亲眼看着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挂在床头架子上的绒衣拿给她,这就下了楼。

虽说两个人住在一起多有不便,苏袖也保持着警惕,每晚睡觉都会穿着中衣,就算互相撞见了也不会尴尬。好在仲承松是个看起来很正直,实际上也很正经的男人。不仅对她多有照顾,还尤其注意男女之别。若不是方才他敲了敲楼梯的扶手,她就算是来了人也察觉不到。

那点可怜的警惕心,全都用在这些不要紧的小事上头了。

这还是苏袖第一次起得这般早,等她穿好了衣物,套上了绒衣,又十分怕冷地在最外面披上了大氅,下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走不动道儿了——被身手的外衣给压的。

仲承松的眼里则是看到一只兔子慢条斯理地下了楼,往自己奔来。一早备好的耳捂子和袖套就给她装备上了,苏袖心里一边受用一边发出甜蜜的哀嚎,她要是真的戴上了,就彻底成了仲承松的累赘,连走路都费劲儿!

殊不知,这也算是仲承松的一种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