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见状，也轻轻一笑。
但燕知意见男人跟着自己笑了起来，不由得暗自懊悔道，分明对方只是个靠耍嘴皮子以博人一笑的来路不明的男人而已，为什么自己竟会因他的话而开心了几分，仿佛积郁已久的苦涩也因此而淡了些许？
燕知意有些不确定此刻自己是不是在不由自主地微笑。
但很快，男人见燕知意又变了脸色，佯装成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时，他只是轻笑一声，巧妙地转了个话题：“酒可好喝？”
“还行。”燕知意应道。
“私藏的酒？还是恩客送的？”男人目露狡黠之色，追问起燕知意。
“是别人送的，那又怎样？到底是不关你事吧，公子。”燕知意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些。
“喂，你说话怎么这么放肆？”男人不怒反笑。
燕知意懒得搭理他，便不再多言语。
“喂，难道你不知道有句俗语叫‘好姑娘都不喝酒，喝酒的都不是好姑娘’吗？”
“哦，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在浊世里讨生活的苦人而已，就算洁身自好，做个你们普世意义上的好姑娘又怎样？”燕知意不屑地反驳道。
“呵呵，也对。不过——”男人故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勾起了燕知意的好奇心。
大抵是为了看看这个来路不明的挺拔男人究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真的口吐莲花妙语连珠，燕知意便故意顺着男人的话接下去问道：“不过什么？”
“给我酒喝的，也算好姑娘。”话音刚落，燕知意差点没喷男人一脸，可男人倒是不以为意，仍旧嬉皮笑脸地靠到了燕知意边上。
但或许是因为光影的缘故，一霎时，燕知意还以为自己是遇鬼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妙的色泽。不过很显然，这个鬼看上去还是极顺眼的。
“行吧，给你！”燕知意故意将酒坛子粗暴地推进男人的怀里，随后便将脸微微扭了一下，转向了阴影笼罩的一边。
“嘿，多谢好姑娘了，”男人泰然自若地说道，“我叫南风，‘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南风’。”
不知怎的，燕知意的脸颊竟又添上了一抹红晕，但很快燕知意便清醒了过来，警觉地盯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冷冷地问道：“这个姓真是尊贵，你可别是南门的人？”
未曾想这来人却是有些委屈地辩解道：“你瞎说什么？我好心好意地关心你，陪你借酒消愁，你这姑娘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污蔑我是南门的人？！”
“难道不是？”燕知意懒得理睬眼前这个自称“南风”的男人，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将明明白白的“讨酒来喝”说成是“陪人消愁”！
如此想着，燕知意连连摇头，先前心底升起的一丝好感此刻已是荡然无存。
“当然不是！”南风瞪大了眼睛。
“那你是何人？究竟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天香阁楼顶上？”燕知意的语气愈发冰冷，南风忽然从燕知意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异样的东西，“告诉我！”
“你这人！”南风低呼一声道。
“快说！”燕知意狠狠地剜了南风一眼。
“我……其实是来找你的……”南风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就在这时，燕知意忽然感觉到南风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自己身上，但大抵是由于酒醉的缘故，面色潮红的燕知意却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游离在外，目光也飘忽不定起来。
“找我做什么？你我素昧平生。”燕知意漠然应道。
“不做什么，”男人并未因燕知意的不理不睬而气恼，只是继续低声问道，“知意姑娘，你方才哭了？”
“多谢关心，但——实在与你无关。”燕知意目不斜视地说道，声音哑哑的。不过确实，燕知意除了眼睛周围还微微有些泛红，面颊上却果然是没有半点泪水。
月光淡于水，恰似燕知意此刻的声音。
半晌后，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燕知意眉心蹙起，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边高悬的一轮月。她仍旧失魂落魄地静坐着，仿佛皮影戏中使用的提线人偶一般僵硬。
但即便燕知意语气不善，南风也没有丝毫的生气，他只是兀自说道：“……好吧，你没哭，是我看错了。不过如果心中有不快的话，我劝你还是尽早发泄出来比较好。”
“并没有，”一贯擅长隐匿内心情感的燕知意脱口而出，清冷的月光笼罩周身，她的面颊上分明还挂着两道泪痕，可她却不以为意，“南风公子，你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为何就不能留我一人待着？”
然而此话一出，南风却并没有再接过话头，燕知意等了一会见南风不再出声，便冷声道：“没什么事找我的话，可以离开了。”
“我只想问些事，可你却总想着逃避。”南风笑起来，一副不以为忤的模样。
微醺的燕知意并不希望此刻有人撞见她最难堪的一面，她一向厌烦那些假借关心之名痛戳旁人疼处的人。自己努力掩藏起那些血迹斑斑的伤口，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将它再次狠狠揭开。
同情太廉价了，何况江湖之远，哪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就算痛彻心扉，醉卧天明，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她自己的事，与外人并无干系。
夜风微微吹拂，空气中弥散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来。
“夜色很深了，此刻的未眠人恐怕都是怀揣心事而难以入睡。”南风微微一笑，声音放得比先前轻柔了些。
良久以后，燕知意才口齿不清地吐出一句话来。
“南风公子，我看你不是也没睡下没？你真的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今夜月色不错。”
燕知意平日一向喜清净，更何况今日是酒醉微醺，她更是厌烦任何人的唐突打扰。
此时此刻，她只想独自一人静坐在月光下享受难得的好时光。
离南央沉限定的入南门为长公子演奏的时间只剩两天了，是壮烈地死去，还是苟且地活着，燕知意尚未拿定主意。
南风眉心微皱，缓缓说道，声音里藏着理所当然的温柔。
“哦？可是，解嘲破惑有常言，酒不醉人人自醉——你一定有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