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死去的柴宗义,确实只是个替身。
否则成都府死掉一个名扬天下的长平王,还不翻了天。
陶君欢说过不关心周长川为何为知道那是假的柴宗义,也不关心这位公子哥为何频频同自己照面,她只知道,这人会带来不幸。
饶是他俊朗富有,这头肥羊她也宰不起。
所以当天晚上,陶君欢就当着周长川的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再也不要跟这个人有任何干系。
刚救了命就这样撇关系,厚道么?
肯定是不厚道的。
周长川不是做慈善的,所以他生气了,“陶姑娘觉得,我们能撇的清关系?”
这话听着可不太对,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就撇不清了。
周长川让周桐将那两只她订做的老虎坠子掏出来在她眼前晃,“陶姑娘在酒馆里整日迎来送往,想来也结交了不少商贾,莫非就不知道这是什么玉?”
“是什么?”
“冰花芙蓉玉。”
周长川若有所思的打量她,“这玉泡水洗脸,美容养颜,胜过灵丹妙药。”
陶君欢蹙着眉头,“闻所未闻,你诓我没上过学堂?”
周桐作来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自然要替自家公子解释一二,“陶姑娘,我能作证,公子说的是真的,这是真正的极品芙蓉玉,整个长安城里,也不过几块。”
长安城里也不过几块,其实一块还被她给讹来了。
这小哥是这意思吧。
陶君欢忽然双手环胸,目光扫过周长川那白净的五官,呵了一声,“如此说来,周兄生的这般白净,必是日日以拿这玉泡水洗的脸吧,那我岂不是夺人所好?莫不是周兄反悔了?”
周长川是个很奇怪的人。
至少她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举止行为衣着皆酷似那种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而且明明都没见这她几回就敢说她以后祸国殃民这种混账话。
可这个男人又有着奇高的武功,并且杀伐果断。
他肯定杀过很多人。
陶君欢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可是怎么办,我都把这东西改成坠子了,你拿回去也没用吧。”
“看来你没听明白。”
周长川将两块儿坠子都扔向她,“冰花芙蓉玉,本是贡品,非王宫大臣,勋贵宗亲,根本没机会接触。这玉如今落到你手里,你以为能够逃得过那位朱洪清朱大人的耳目?”
“所以?”
“至少目前,你不可能跟我撇清关系。”
周长川前上一步,借着星光打量着她,“陶君欢,你可知道,我们此行入川,所为何事?”
昨日醉酒后,在河堤上她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周长川哪怕醉后知无不言也绝口不提这件事情。如今他主动提及,陶君欢却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你不必说,我不想知道,不想。”
院子里,星光点点。
她住的地方很偏僻,四周都是成都府讨生活的寻常百姓,贩夫走卒,码头苦力,这些人说话声音大惯了,因此也会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光传到他们这里来。
陶君欢听着倒没什么,周长川却皱起了眉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她不肯,他哪里由得她,直接如昨日一般,拎着她的衣领子,小鸡一样便将她拎出了那个小破院子……
这日,陈天寿跟着父亲在天香坊里转悠了整整一天,为了熟悉家里的生意,他累到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了,回到家里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便跑到后院想看看对方怎么样。
没想到陈天寿一去就碰到了周长川跟陶君欢,二人正好坐他家的院墙上跳下来。
陈天寿:……
三人打了照面,最尴尬的却当属陶君欢。
“陈公子,好巧。”
“陈兄,正巧你来了,劳烦你替我看着院子,莫让其它人进来。”
陈天寿清楚好友脾气,他说的这般严肃,肯定是有什么要事。他忙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守在此处。”
可怜他现在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如今周长川即说要他守,他自然也只能先忍着。
陶君欢注意到这位陈少东家脸上的苦郁之色,便想提醒周长川,结果他理都不理,直接将她拖进后院的一个厢房里。
陈家是成都府一等的富贵之家,陈宅里的厢房自然不会差。
陶君欢看眼这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作声。
周长川松了手,走到屋子里的椅子上落坐,“坐吧,我们聊聊。”
这作派,哪里是聊聊,分明就是要吩咐她命令。
陶君欢武力值不过关,当然不会傻到跟这位本就厌恶自己的人碍顶,索性大大方方坐到他对面,伸手摊到他面前,“谈可以,先把两个玉坠子交出来。我可是答应了陶桂,把这物件我们一人一个。”
“你明知道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拿来作玉坠子,你可知道,你是个女子?”
周长川蹙眉,有些不高兴。
左右他就没高兴过。
陶君欢才不管那许多,“周兄这话可说的怪,你戴过的东西我便不能戴?这么说你在外吃饭,用过的碗都要带走?住过的房子都要买下来?你会不会太霸道了?”
这姑娘太滑,滑的周长川无时无刻都想捏死她。
他在长安城中,遇到无数向他示好的女子,哪怕有些出自将门,也顶不住他的冷言冷语,可这姑娘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向他讨要这贴身之物?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之别。
“怎么,周兄你替我取走这坠子,莫不是因为不想给我?”
“是不想给。”
“不给便不给吧。”
周长川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接受了现实,倒愣了一下,这不像他印象里的陶君欢。如此贪财的女子,怎么会放弃到手之物?
“你不是说跟我聊聊你此行的目地吗,说吧,现在我被你拉到这里来,也只能听你说了。”
周长川听着这话有些丧,便解释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与你有莫大的关系。”
“天门峡疏浚事关重大,郑肖身为蜀中节度使,不仅不提供可用的人才,反而将你师傅派一个酿酒之人派到临庆去,必定不怀好意。”
“所以?”
“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调查清楚郑肖在密谋的事,同时保证陶师傅的安全。陶姑娘,在这件事情上,我需要你的帮助。”
陶君欢相信这个男人么?
她知道她相信他。
在慈济寺里,那个柴宗义放浪形骸,郑肖纵容其对佛主不敬,一旦酒酣之后,烧了慈济寺的可能非常高。当时寺庙里重兵把守,周长川肯帮她想办法,便已经证明他值得相信。
更何况,在回城的路上,他还救了她的命。
陶君欢的脑子转的很快,“周兄说的这一切,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啊?你要保护的人即是我师傅,我自然是要帮你的,说吧,我该怎么帮你?”
她脸上的反应很平淡,一点儿都没有听到机密之后该有的震惊。
周长川的眉头蹙的更狠了,“你不问问,这件事情凶不凶险?你不害怕?”
“怕啊,不是有周兄呢嘛,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她自幼混迹酒馆之中,打交道的无一不是南来北往的商客,这些人见多识广,不仅给她带来了全国各地的奇闻怪谈,同时也教会了她识人辩事。
她很清楚,这个叫周长川的清贵公子,不会杀了她。
陶君欢的反应,完全出乎周长川的预料。这令他在心里盘旋许久的话全都派不上用场,他有些挫败,“事有一万,亦有万一,我非是神,不可能万事到位。”
“哦,那我不帮你就是了,我的小命,还是留着的好,对不对。”
周长川:……
他本不是个多擅辞令之人,如今遇到这陶君欢,他觉得他有些不会说话了。
屋子里,周长川冷着面僵坐在那里,搭在扶手上头那只手微微握拳。陶君欢瞧着,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周兄你这人也太不经逗了,说危险的是你,说要帮你的也是你,我不过顺着你的话倒错了。这件事情既然同我师傅有关系,我帮你不难,不过嘛,这其一,你得答应我不能让我师傅有难。其二,你得把那两只小老虎给我哦。”
“你不是不要?”
“逗你的也信。”
她的原则,遇羊宰羊,遇猪杀猪。
到手的宝贝再还回去,陶君欢哪里还有脸混的下去?
周长川没办法,咬牙将那两只芙蓉玉改成的小老虎坠子交给她,陶君欢欢欢喜喜的戴了其中一条坠子,又将另一条宝贝似的贴胸收好,“我师傅是个穷鬼,当了半辈子酒正还没人家一个月捞的银子多,小桂那孩子身上半个值钱物件都没有,有了这个,以后出门也能挣回点儿脸面。”
周长川扶额,“陶君欢,这玉,你最好不要让其它人看到。”
非王公大臣勋贵宗亲不能接触的东西,不就表明这人身份了么,陶君欢懂。
她一边将那玉坠子贴身收好,一边道,“说罢,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要你去含夷宫,接触含光夫人,证实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