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山说“你不知道”的事儿，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召娘刚被抱回来那年的好运气。
那时候，康大山还没赚够在镇上置办宅铺的银钱。有次走货走得有点远，收了一些山珍，用牛拉着回来还没送到野货铺子，就遇到了一行北往的富商，全要了去，还给了不菲的赏银。
靠着这份赏银和多年积攒，走了运道 ，他才置办了这处房产，不但赶场，还开起了杂货铺子。
是以，他特意给召娘取了这个名字，本是招福的招，取意招福招富招贵招财。又怕那个招太大了，召娘压不住，而且召娘生下来就说话迟。康大山怕她是个哑巴，又听请教过一个秀才公说召有言之意，特意取了召字为名。
康大山只要提起这事儿，就能荡开嘴撒丫子狂讲不停。
召娘还有正事儿，今日不欲听他唠叨，趁着给他递水喝的空隙，赞道：“都是爹眼光好。爹，辣条子咱做批发，你觉得咋样？这东西论两卖是贵点，论片或者论根卖，五七八个的一文，也能哄哄小童子。就是切的大小上这点要费点功夫。”
没等康大山答话，康大川就接口道：“这怕啥，你想好弄成什么样子的，你嫂子娘家还能不做？”
蒋氏骂了他一句“这还没进门呢，什么都想着媳妇”，随之也对召娘道：“你大哥说的对。只要是生意能成，要的量大，哪能不做？”
召娘觉得腐竹虽好，可看起来小，不如腐竹看起来块大。以前听过一个笑话，说一对夫妇卖鸡蛋，丈夫守着一个鸡蛋没卖出去，妻子守着去卖的很好。为啥？因为妻子的手小，衬得鸡蛋好像变大了，这叫参照物推销法。
召娘看今日生意不错，想来市场应该还是有的。若是点心之类的，可以限量售卖，但是，这是辣条子。
尽管不是正宗的，但也是辣条子啊。
这种易风靡的压惊食品，最好快速抢占市场，树立品牌。因为辣条胚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仿制，尤其是粗制滥造的仿制很容易就产生了。也就是自己还没确立正宗口味就会被人弄乱了市场。
凉皮则不一样，凉皮属于饱腹性的食品，吃到一定量就不会再吃了。而辣条子却不一样，会一直想吃，有钱那就一直吃呗。
召娘脑袋想法很多，但是康家当家做主的却不是她，也不是蒋氏，而是康大山。
康大山积累了这些个家业靠的是勤劳谨慎，虽然眼热今日辣条子赚的多，却没被银钱冲昏头脑。他轻咳一声，阻止了召娘等人的热烈讨论，对召娘道：“妞儿，凡事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事儿也得一点一点的做。今日赶了巧宗，眼瞅着要农忙了来赶集的大人小孩多，生意好，也是有的。再过两个集，正忙的时候，赶集的人就少了，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生意？这辣条好吃是好吃，费油费料价格贵，时间一长，也就是稍微富裕点来买咱们的。真正有钱的人家自己就会做了。”
召娘听了这话，发散的思维也被拉了回来，笑道：“爹说的是。是我想岔了。要不先这么着，做做看，要是生意好，再和嫂子娘家说一声？”
康大山抚着胡须道：“等你们烧香回来，你和你娘去亲家那边走一趟，看看你想要的那种豆皮好做不，好做就做，不好做就先这么着。别让人家劳心劳力结果打水漂了。”
召娘心里知道并不难做，却觉得康大山说的颇有道理。
蒋氏也附和道：“我看你爹说的对。这事儿还是先稳着来。”
此事议定，一家子才开始夕食儿。
因为今日忙，召娘没有做太复杂的菜色，除了炖的猪脊骨汤，一份肉酱炒饭，便是一盘子凉拌黄瓜。饭菜虽不丰盛，却味美可口得很，一家子吃得欢欢喜喜。
饭后，康大山接了召娘递来的盐水漱口，催促着两个儿子抬着辣条子跟着他一道去许香的脚店去。召娘和蒋氏留在家里收拾好灶台，就洗了瓜果坐在院子里天井旁等着他们归来。
望着漆黑夜空中挂着的残月，召娘吃着康大山拿家里卖的货跟人换来的杏子，与蒋氏闲聊着明日去灵山寺烧香的事儿，心里却还在想着辣条子的事情。
卖辣条子这事儿本就是昨夜临时起意，却没想到收益就跟龙卷风似的，说来就来了，快得都晃了大家的眼。
她在想是在众人跟风之前快速赚一笔呢，还是想个法子细水长流。
见有利可图，定然有人跟风，这东西其实没多少制作难度，就是得舍得下油下料。寒门贫户可能试起来艰难，可点心铺子这些做吃食儿的店却容易得多。
一旦点心铺子跟风了，她家就没多少赚头了，毕竟她家是开杂货铺子，主要客源不是吃食儿这一块儿的。而点心铺子的客源就不同了。这么一来自家如此辛苦，岂不是给别人做嫁衣了？
若是找个铺子合作的话……镇上铺子……规模太小，人情也太重了，要不上价……真是头疼。
她擅长做吃的、品吃的、挖掘美食、宣传美食，而铺店做生意对她来说有点困难了。她这人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管人，也不喜欢被人管。
蒋氏看她漫不经心的，还以为她是担心康大山跟许香两口子谈生意的事儿呢，笑道：“担心你爹把你做的东西贱卖了？”
“啊？”召娘恍惚了下，才反应过来蒋氏的问话啥意思，笑道，“我可不担心这个。论做生意，咱家爹是老一，我是老末。我是在想这辣条子有赚头，别人肯定跟风学。别咱们辛苦忙活了半天，桃子叫别人摘了。”召娘细细把自己的担心说给了蒋氏听。
蒋氏听了也是一阵紧张，跟着担心起来。
不过，蒋氏与召娘担心点不在一处。召娘担心的重点是在有条件的人试做，而蒋氏担心的点是方子保密上。
蒋氏思忖片刻，抿了抿唇道：“别人试做这事儿，我倒不担心。我在灶下烧灶少了恁多次，你做饭的手艺我都没学会。叫外头人去试，也就知道放了香料，就算都加上去，不还有黄酒呢吗？一时半会怕是试不出来。我担心的是……跟你说，我刚才还在想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亲戚中的谁来帮忙呢。你这么一说，我是谁都放心不下了。要不买俩人？”
康家如今的经济条件卖俩仨仆妇也是有的，只是早些年家里头为了买着宅铺，花干了家底，为了周转生意不但卖了老家的地还问亲戚借了些银子，加上要养孩子，家里头一直不算特别宽裕。也就康大川和康大海下学帮衬家里，家里才存了些银钱。蒋氏勤俭节约惯了，不欲铺张，才一直这么过着。
召娘想了下道：“还是等爹回来，看爹啥意见吧。”
蒋氏也附和道：“对，这事儿得听你爹的。”
召娘是想即便跟点心铺子谈合作，也得她爹康大山做主去谈，而蒋氏的想法是觉得康大山才是家里当家做主之人。
这个话题暂且打住了，召娘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即将开业的凉皮生意。若是辣条生意要做的话，凉皮生意，她怕是顾不过来。但是话都传出去了，现在不做似乎有点晚了。
召娘将凉皮生意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还是没把担心说给蒋氏。她也不敢保证凉皮生意一定多红火，说不定到时候就忙过来了，现在提前说那些，全是白担心。再说这两桩事儿悬在心里，她娘蒋氏肯定反复想，晚上怕是要睡不好了。
两人在院子里坐等了半天，康大山他们迟迟不归。夜风凉得入骨，召娘困得睁不开眼，蒋氏见状拍了拍她，轻声催促道：“召儿，起来回屋睡。”
召娘打了个激灵，恍过神，打个哈欠，看她爹康大山还没回来，实在困得不行了，便起了身，还嘱咐蒋氏道：“娘，也先睡吧。”
蒋氏只“嗯”了一声，却没急着谁去，因为她还得等康大山他们回来给开门呢。
眼瞅着人定时分了，康大山还没回来，蒋氏不由得着急。若不是担心召娘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她就带着家里的老黄去上门寻人了。
就在蒋氏打着哈欠回屋铺床之际，院子里有了动静，她了堂屋隔着后院的门问了声“谁”，听得声音是康大山的，这才开了门让人进来。
她边开门边问道：“咋恁能说，回的这么晚？召儿还有话跟你说了，困了顶不住就先睡了。”等人进来，闻到一股子酒味，她又唠叨道，“喝酒了？你不能喝酒，喝酒就醉，还喝酒。这谈生意呢，咋能喝酒？也不怕吃亏？”
康大山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心里正高兴了，除了召娘有话跟他说记心里了，其他都没往心里去。他拍着蒋氏的肩膀，欢喜地道：“翠娘啊翠娘，赚钱了。哦，对了，召儿有话说是吧？她人呢，人呢？”
蒋氏看康大山是喝点有点上头，没好气地嘟囔一句，伸手扶住他道：“召儿睡了，召儿睡了。你小声点。”
康大山猛地哈一口气，嘿嘿笑着，反应半天才听懂蒋氏的话，知道召娘睡了，拍了下嘴巴道：“我小声点。不能吓到闺女。”
蒋氏扶着他，没功夫管两个儿子，却也知道问两人一声：“你弟兄俩喝了？”
康大川和康大海只说：“没敢多喝。”
这就是喝了。
